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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台灣巫宗教的心靈療遇》
The Encountering Healing of Shamanism in Taiwan
作者⊙ 余德慧(Yee Der-Heuy)

本書為余德慧教授與其他研究者共同撰寫的論文集,根植於民間巫宗教和心靈文化的深入研究,將有助於華人心理治療的本土紮根和發展。

在乩童的堂口,裊裊香煙撫慰了人世間許多悲歡離合的複雜心緒,當巫者搖頭晃腦迎接神明附身,便將求者引入一個非現實的、如夢的惦念空間,在這裡,生者與死者再度見面說話,過往的恩怨情仇可以釋放和滑動,為心靈療遇創造出種種豐富內涵。

本書為余德慧教授與其他研究者共同撰寫的論文集,主題包括:台灣巫宗教的田野反思、民間宗教虔信者的「啟蒙神學」、從俗智的啟蒙到心性倫理、從巫現象考察牽亡的社會情懷、從靈知象徵領域談哀傷的抒解等。相信這些根植於民間巫宗教和心靈文化的深入體察,將有助於華人心理治療的本土紮根和發展。【前言】巫者的意義生成
余德慧

對台灣巫療遇的研究興趣早在我念台大心理系博士班的時候。也許天生無法適應實驗室的科學思維,每每在做博士論文的實驗室研究,心裡恍若沙漠成片,對那些被硬弄成模型的心理學知識一片麻木,只好偷空到廟裡走走,結果逛了不少乩童的堂口,也權充信徒,讓乩童為自己辦事。

其實自己小時候常跟著祖母到一位女乩童家,一群婦女圍在圓桌邊,很家常地聊天。慢慢地,女乩童開始打哈欠,隨著裊裊香煙,神祇溫柔地附身,然後為婦女們辦事,有說說話的,有做做小法術的。說話裡有教訓、有安慰、有排解也有預言,小法術則包括除煞、去霉、消災與祈福。

這個小小的空間,一群受苦的婦女,有的作媳婦的、有作婆婆的,也有著老姑娘。我祖母曾經生下我小叔,三歲夭折,只有我父親一個孤子,那時她雖已經作了婆婆,但是婆媳不睦,自己身體也不好,一個女人家孤伶伶守寡二十幾年,日子怎麼過的,我這孫子當然就不得而知,但是在我長大之後,目睹乩童的堂口人來人往,憂苦的、生病的、不受教的、糾紛的、外遇的、不順的、破產的,全都上門找乩童辦事。

那時我已進心理研究所,多年來既接受心理諮商的訓練,也一直接受學院式的臨床心理學的訓練,但是我十分確定,這些人如去找心理治療師,絕對會失望而回;從西式心理師的觀點來看,這些人缺乏接受諮商的「心理能力」,對自己的心理過程缺乏敏銳的觸覺,更缺乏文化素養以理解「心理學的觀點」;反之,從這些人看心理治療,則覺得心理師固然一派說理有理,心裡卻既不感動,也難以舒坦解憂。

後來我才開始明白,人生其實是場殘酷境遇,不斷地給出斷裂的處境,生老病死還算人生常態,許多的意外,讓我們看到殘酷的本質,而這個大黑洞不斷地襲擊著任何活著的人,而所謂風花雪月、人生美景都只是在殘酷被遺忘的短暫時刻裡的喘息,而巫者正是被這殘酷所引出,在長久的歷史底蘊之下,用來減低人間殘酷的療遇(healing encountering),就如宋文里教授所說,人間不一定有療癒,我們的苦痛不一定能抒解,但卻不斷出現療遇,為了有一絲希望而彼此用療傷的心情而來見面。

在心理學領域探討本土療遇的研究不多,幸虧在三十年前有一位年輕的美國精神醫學的人類學研究者,為台灣帶來了乩童療遇的研究領域,他就是凱博文(Arthur Kleinman)教授,他在六○年代在台大精神科與文化精神醫學者做研究,但他並沒朝國際所關注的文化殊性的精神病學走,而是以人類學的方式做台灣乩童的療遇過程,也寫過許多這方面重要文章。

凱教授的研究對我個人是個引路燈,而中研院民族所的前輩、長輩與師輩們更是替我這後進提供一個被允許的背景,人類學前輩們的民間宗教研究替我們打下台灣巫宗教的基礎,無論儀軌文本、廟會、祭祀圈、現象描述都有一定的水準,而我心理學的老師,特別是楊國樞教授,在實證科學強力執政的氛圍底下,有雍容的胸襟接納走偏路的生徒,實在是我一生最幸運的機遇。而如今在心理學界願意投身研究台灣本土宗教的人也慢慢多起來,宋文里、余安邦、盧蕙馨教授都是同行的知識伙伴。而喬健教授以一個人類學前輩,寬容地接受我到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任教,使我有機會開啟牽亡的療遇研究。我的一些研究生對巫宗教的研究興趣,也使本書得以出版,他們是劉宏信、彭榮邦、劉美妤以及石世明。

在心理學的角度來看,「巫」是一種由社會情懷與個人另類身心狀態的組構,在個體的那邊,它不似人格或自我那麼明確地由個體所確定,而是逐漸朝往第三人稱的他者經驗發展,也就是個人的另類狀態。在西方理論強調薩滿的夢幻空間,好似與社會情懷無關,但以台灣的乩童或尪姨為例,他們卻非常需要社會情懷的誘導,也就是對人生苦難的感受。

在靈知系統方面,巫的收圓理論與諾斯替宗教非常近似,一方面顯示它們可能同源於社會情懷的因素,一方面也顯示它們的「地下」性質:即對經文的自圓其說,不受限於正典文本,甚至缺乏正典文本。這樣的型態顯示巫宗教的身體性優先於文字性,而且許多巫宗教的自我生產皆不在經文層面,而保留在身體的直接性,這可以由乩童訓練的各種訓身、踏步法、天語(舌語)、天畫(塗鴉)看出。

由於是在宋文里教授的「任意畫」實驗以及「碟仙」實驗更清楚地顯示「巫」空間存在於沒有意義、沒有明確秩序的領域與符碼領域的重疊空間,例如任意畫的畫筆所觸有著各種身體的滑動、顫抖、緊繃、放鬆,這些身體所顯示的各種畫筆並不組構秩序,而是提供一個基底,讓意識摸不著意思,甚至連象徵都還是很隱晦地不明朗。在碟仙實驗更接近將現存的斷片加以拼湊,這往往是促動意識思考的刺激,使得意識試圖要去「使之完形地出現意義」。從不確定朝向確定是非常精細的過程,但是巫者並不見得有這些細工,因此,某種意識的技巧就被發展出來,供為修補術。我們固然可以從意識的修補(如自圓其說)看出其鑿痕之跡,但若以此為追索其意識的造作,可能會失之毫釐,繆之千里,因為意識作用已經是很後來的事,真正要注意的是巫者的夢幻空間的孕育過程。

首先,我們必須先接受維特根斯坦主張「宗教無真假」的前提,宗教本身是苦難人類的相伴相生的東西,其源頭正是來自「冥識」,也就是在昏暗意識、不明所以的狀態,而冥識的出身地正好是「非現實」的區域,在那裡,身體的千頭萬緒依舊以無序的方式亂竄,連意象都呈現混亂的流動。這個源頭在一些高制度化的宗教已然被遺忘,但是對巫宗教卻依然還是一個重要的初始狀態。

非現實一直是宗教最核心的質素,所有的虔信、順服與大愛皆在非現實裡實現,因此非現實有時被誤解為」「新存有」(new reality),實則不然,非現實一直是原初的,靈知的神話正是在非現實展開的語言,若過度被引伸到現實裡,非現實即遭取消,這點可以從張光直在《美術、神話與祭祀》指出,後來巫咸是政治權威掌控統治知識的工具,混入現實裡的巫咸被說成「明察聰慧、專心一致、內心虔信」之人,以「其智能上下比義,其聖能光遠宜朗」 ,這顯然是俗世裡界定宮廷文書資訊人員的說法,與我們在台灣民間看著搖頭晃腦附身的乩童不很相近,到底巫者是以冥識而能通天地,還是能「上下比義」而成為人神之間的交通,涉及負性與正性兩論的看法。

負性論是以榮格的弟子Erich Neumann(1963)所主張的母體空間為孕育神話的原生處,只有大母神與如胚胎的孩子,這孩子還在子宮裡,還在母體的胎盤裡被搖晃著,此際母子一體,猶如靈知裡所謂「未墜落之前的狀態」,透過歷時性的機制,Neumann 認為初民的冥識逐漸沿著自我意識的分化產生不同的對象性,而表徵於幼男神、小男神,終至大男神與父神。如果用精神分析的語言來說,男神的出現意味著父親的律法以疊層的方式覆蓋了母體空間,使母體空間只能以裂隙透光的方式,顯露出母體的殘餘斷片,這種疊層顯示在巫宗教的符號生產方式。…{閱讀更多及其它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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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系⊙ Master
定價⊙ 280 元
頁數⊙ 232 頁
開本⊙ 25 開
出版日⊙ 2006-06-09
ISBN⊙ 9867574753
心靈工坊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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