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/07/14 10:18記者:【本報記者劉梓潔紀錄、整理】
自1960 年代起即著手雜誌及書籍裝幀設計,被譽為日本設計界鬼才的杉浦康平,先後為2000冊以上的雜誌擔任視覺設計總監,為日本設計界開創先河並作育英才無數, 影響深遠。他的半世紀設計作品集《疾風迅雷》日前推出繁體中文版(雄獅美術),杉浦並親自來台,與大塊文化董事長郝明義、藝術學者莊伯和、古建築學者李乾 朗、雄獅美術發行人李賢文等人對談,針對設計的美學與思惟,提出諸多精彩觀點,以下是對談內容的摘要記綠。
雜誌如何「靜中見動」?
郝明義:在我從事出版的30年裡,有8年的時間在做雜誌。我的心得是,做書與做雜誌需要兩種不同的個性。雜誌 屬於「動中見靜」,每一期不斷有新的訪問、新的企畫,但是不論題目怎麼變,一年、五年、三十年,貫穿雜誌的主軸,是不會改變的。做書的話,則剛好相反,是 「靜中見動」,案頭靜態的事務多,編輯主動權小,但是每一本都是創刊號,都是一種「動」。我自己的個性比較屬於「靜中見動」,所以後來大部分的時間,都在 做書。我的問題是,在杉浦先生設計的那麼多種雜誌中,每一期都有不同主題,您怎麼維持住貫穿雜誌的特質呢?您又怎麼看待書與雜誌的不同?
杉浦:我覺得雜誌是在流動中持續、承載不同情報的載體,就像音樂一樣,由不同的小節構成,是具有延續性的。書則是在面世的瞬間,就完成了。雜誌的設計必須在「不同中找同」,找到共通的、相似的延續風格,每一期其實是環環相扣、息息相關的。
郝:有些雜誌,「動」的部分太多,到後來除了刊名和logo一樣之外,已經看不出來是同一種雜誌。每一期設計太雷同,又太沉悶,您怎麼抓到平衡點?
杉 浦:舉我設計的《傳聞的真相》來說,我以3冊為單位,每3冊做一循環,在設計上做很大的轉變,但讀者還是都知道這是同一種雜誌。我一直嘗試做到最大的創 造、改變,而不失去原本的個性與特質。《傳聞的真相》大概就是「動」得最多的雜誌,讀者們反而會期待,下一期會玩出怎麼樣的封面。我對雜誌的基本概念就 是,創造出生生不息的主旋律,在這旋律之下,萬物流轉。
看到常人「看不到」的部分
莊伯和:我與杉浦先生認識二十七、八年,他 設計的背後,不論是點、線、面的律動,或是宇宙、曼陀羅的意象,都有很深刻的美學與理念支撐。您曾經企畫過「五感」音樂會,曾經「畫」出「味覺」,您也曾 引古代中醫的說法,封面就像人的臉,是所有活力的總和,可以從臉看到所有人體內臟活動,就像從封面可以看盡一本書的內容。我很好奇,杉浦先生如何表現「看 不到」的部分?
杉浦:莊教授觀察透澈,看到了我「看不到」的地方(笑)。如何在一本書裡表現五感呢,就像我現在手上拿著的這本書,是《西洋 製造技術》,每一頁都承載巨大的情報量,隨著每一頁跳躍翻動,思緒是被切斷的,用的是數位的概念。但是中國古代的折頁、捲軸裝幀,卻是連綿不絕的,怎麼翻 動,都在中國「萬物為一」的概念裡。現在的書大都沉重,以前用紙輕如鳥羽,翻動時產生的聲音也不一樣,所以我覺得西洋書是「石頭」,東洋書則是「樹木」, 這些從書產生的「五感」,可能是一般人比較不會看到的。
在方寸之間,伸展出宇宙
李乾朗:20多年前,杉浦先生來台灣,我帶他 去台南看古建築,印象最深的是,當我們到孔廟,他沒有被孔子吸引,而在門口看人打太極拳。我們到關公廟,他不看關公,卻跑去聽人家彈揚琴。進入一個空間, 杉浦先生總能很敏銳的被動作、聲音吸引,這可能跟他建築科班出身有關。我的問題是,建築是海闊天空,可無限延展的,但杉浦先生卻願意屈於書籍封面這「方 寸」之間,他有那麼多的想法,在一張封面上,會不會有「有志不能伸」的遺憾?
杉浦:書和空間一樣,都必須與人接觸,經人使用,書被翻閱了, 他才是一本「活」的書,書不是紙的堆疊,而是觸發讀書人五感的物品。我經常在想一個問題,把一張厚度0.1公釐的紙,對折,再對折,折了幾次之後,它的厚 度可以到達月球呢?答案是42次。如果折50次,可以到達太陽。光是薄薄的一張紙,光是簡單的摺紙動作,就能帶領我們到達宇宙,可見一張紙蘊含了很大很大 的力量。把紙聚集在一起,是很不得了的,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。
李乾朗:呼應剛剛莊教授說的,封面是書的臉孔,在杉浦先生設計的許多封面上,我們看到圖像擠眉弄眼的、文字斜排顛倒的,是不是刻意讓讀者在這張臉上多注視一會兒,多產生一點親密關係?
杉 浦:就像《銀花》季刊,封面的每一行文字,都依地球傾軸23.5度角斜排,有點象徵封面即宇宙。書或雜誌的封面,應該是多視角的,每個人從不同的角度,都 可以閱讀到他想要的訊息。就像建築物一樣,從每一面看,都能感受到不同的感覺,最後才由大門進入。封面設計又如中國庭園,走到每個角落,都有不同的新發 現。這也是我把空間設計放到平面設計的一種展現。
每一種騷音,都是藝術的預備軍
李賢文:日本人很早以前就稱杉浦先生為「鬼 才」。我認識這位鬼才20多年,他每次來台灣,走在路上,看到不認識的樹,一定問這叫什麼?有次吃飯,有道菜是烏賊,大家吃著吃著,杉浦突然在紙上寫下: 「水中的書法家」。1990年我們同遊尼泊爾,經過一座造型特殊的印度廟,但只有當地人才能進去,杉浦先生便拿紙筆給一個印度人,請他進去,把裡面所有的 東西畫出來。杉浦先生即使75歲了,眼睛還是像嬰兒一樣敏銳、好奇,永遠純真,有直覺力。杉浦設計的封面,有一個特點最讓評論家好奇,就是他喜歡在封面主 圖之外,加上細小的點綴,有圖形、有線條,也有文字,評論家將這些稱為「騷音」(noise),這麼做是為了表現什麼呢?
杉浦:當一個社會 成熟了,變得整齊、有秩序時,很多「雜」的東西都會被排除,包括這些騷音、雜音。但是,就好比我們現在每個人口袋放著手機,儘管它不發出聲音,在這空間 裡,已經有很多我們看不到的電磁波在互相作用著。平時走在路上,有很多的宇宙射線,穿透我們的身體,我們看不見,就以為自己安全,其實在無形中已經被影 響。再以聽覺為例,現在大家以為在聽我說話,其實還多很多聲音在這個空間中聚集,筆掉落的聲音、開門關門的聲音等。而在人體裡面,也存在許多騷音,心臟跳 動、器官運行等發出的聲音,雖然聽不到,它卻蘊含著關切身體健康的重要情報,有可能瞬間爆發。騷音的概念,其實在中國古代藝術裡,就被大量使用,像是水墨 畫裡,刻意使用看似干擾的枯筆線條。對我來說,每一種騷音,都是成為藝術的預備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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