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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摘自"戰後臺灣有關民間宗教研究的回顧與評介"by 李世偉﹙花蓮師範學院民間文學研究所副教授﹚

鸞堂研究

鸞堂乃是以扶鸞為主要儀式、定期進行宣講活動的宗教結社,參與此一活動者稱為「鸞生」,崇拜的主神為「恩主」(通常是關聖帝君、孚佑帝君、司命真君等所謂「三恩主」),日據時期的警察報告稱之為「降筆會」,近代則有學者稱為「恩主公崇拜叢」,但目前大多數鸞堂以「聖教」或「儒宗神教」自居。大致說來,戰後至1980年代初期,臺灣的鸞堂研究著重於鸞堂信仰內容的介紹、鸞書的簡介與登錄,研究性質較淡。爾後的研究,不論在討論的議題與論著的數量上,都與時推移的增加。以下分成幾個類型討論臺灣的研究情形,而有關鸞書的部分則在下「善書研究」中一併探討。 歷史系統與傳佈

臺灣的鸞堂是由母堂逐漸分出諸多的子堂,而自成系統的,雖然沒有嚴格的權利義務關係,但藉由鸞法的傳承、鸞堂的人際關係網絡、共同擁有的意識型態,逐步擴大影響。每一個鸞堂系統面臨時代的推移,所作的轉變都不一樣,若未加以區隔,便很難釐清臺灣鸞堂的歷史及因應時代而轉變的面貌,因此許多學者將它作為研究的基礎。

1977年臺北正清堂堂主魏志仲在其《臺疆儒宗神教法門著作善書經懺史鑑》一書中揭露鸞堂的淵源:臺灣鸞務的開基是澎湖一新社,其光緒十七年(1891)著作的《覺悟選新》是全省最早著作的鸞書。林永根承其說,並認為臺灣淡水的行忠堂、宜蘭碧霞宮、頭城喚醒堂均受一新社的影響,扶鸞著書。王世慶則依據日據時代的總督府公文類纂、《覺悟選新》等資料排比,認為臺灣鸞堂最早係咸豐三年,由福建傳入澎湖,再傳入臺灣。另外樹杞林街的系統,即1898年樹杞林士紳彭殿華自廣東邀請五位鸞生來臺,傳授扶鸞戒煙(鴉片)之法。日據初期鸞堂因扶鸞戒煙的成功,而將鸞法傳到全臺各地,形成一股沛然的鸞堂運動,王世慶充分運用檔案在這一鸞堂的歷史發展、各鸞堂堂規、組織、鸞生、經費等作了詳細的介紹,成為後來學界探討相關問題必須參考的著作。鄭志明則認為臺灣鸞堂分為南、北二宗不同的淵源,南宗源自澎湖一新社,傳自泉州,屬於文人箕壇與宣講制度的相互配合;北宗則源自宜蘭新民堂,為文人箕壇與民間教團的結合。此一說法雖有新意,卻不符事實,不論南北二宗皆有宣講制度,北宗也致力於宣揚儒家倫理道德,與民間教團無涉。

1990年代隨著鸞堂內部資料鸞書的大量出土,以及報紙相關資料、學者的田野調查新發現,使得鸞堂的歷史與系統更為細致複雜。宋光宇將鸞堂區分成三派:「北派」為楊明機所服務的鸞堂自成一個系統,包括頭圍喚醒堂、淡水行忠堂、三芝智成堂、臺北覺修宮;「中派」以草屯惠德宮為起源,先分出鸞友雜誌社(後來成立武廟明正堂)和聖賢堂等;「南派」的臺南、高雄鸞堂系統則不甚清楚;而澎湖的鸞堂自成一個系統,幾與臺灣不往來。王見川則運用日據時期的鸞書與日警調查報告互證,說明臺灣鸞堂的多元起源問題,他指出日據時期的臺灣鸞堂至少形成三大系統:一是由宜蘭喚醒堂分香而出的新竹宣化堂、淡水行忠堂系統,二是新竹復善堂系統,三是澎湖一新社系統。同一時期王志宇在中部進行田野調查,另外指出清末至今存在的彰化三興堂系統和臺中聖賢堂系統、埔里育化堂系統。因此,鸞堂多元說已告明確,唯目前對於南部的鸞堂系統尚乏學者研究。

相較於鸞堂的早期歷史,戰後臺灣鸞堂的發展卻探討有限,王志宇曾敘述戰後鸞堂的整合運動與尋求合法化的過程,如民國五十八年的「財團法人臺灣省聖教(神明)會」、高雄鳳山地區的「鳳邑聯堂」等。解嚴後,南部的鸞堂群組織成「中國儒教會」,成為內政部核准的第十四個合法宗教,李世偉略作介紹。


個案研究:

在進行歷史源流與系統的討論後,學界也對一些個案作細部討論,這也是能有效地補充大論述的空白或錯失的方式。宜蘭是臺灣最早的鸞堂起源地之一,士紳文人參與的也最為熱切。王見川運用鸞書、報紙與族譜等地方史料,將宜蘭的鸞堂系統作更清楚的鉤勒,其中對碧霞宮是否為日本官方所贊助興建、楊士芳涉入鸞務的情形,因事涉史實,並與廟方標榜的反抗異族的精忠形象大異其趣,與林靜怡有過一次論戰。李世偉對苗栗客家地區的進行田野調查,發現在義民爺、三山國王之外,還存在勢力龐大的鸞堂信仰,其鸞堂群超過四十餘座,許多且是與戒煙運動有關;另外王見川也較整體地探討光復前客家地區的鸞堂活動。

在個別鸞堂方面,莊世雄研究過臺中聖賢堂,但田野調查有限,以致參考價值大打折扣。王見川則針對日據時期高雄陳中和家族的鸞堂活動進行研究,陳中和、陳啟清父子創建鸞堂「意誠堂」,並組織「同善社」進行宣講,陳家還同時協助高雄地區諸多善社進行宣講。而扶鸞不僅用作勸善,陳家還用來處理婚姻、侵佔等家族糾紛。經由這個個案,讓我們得知士紳名人不為人知的幽暗心理與信仰世界,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。

日據時期最大規模的宗教反抗事件,也是漢人最後一次武莊反抗----「西來庵事件」----便是起自於臺南鸞堂西來庵,其影響十分巨大。王見川深入探討此一事件與道教、鸞堂的關係,他指出主事者余清芳透過扶鸞、謠讖來宣揚西來庵神明的靈驗事蹟,並以道教法術保證參與者的安全,才掀起此一大事。事件結束後影響日本政府的宗教政策由溫和轉為監督、管理,佛教、齋教界為求自保,開始著手組織聯合團體。另外,康豹(Paul R.Kaze)討論過指南宮的歷史淵源,

與臺北、木柵、景美士紳所創立的鸞堂有關,同時也對指南宮領導人為士紳、茶農、礦主的背景,及地方產業有所著墨,對於鸞堂背後的人際網絡與經濟關係,康豹作了不錯的分析。


鸞堂與社會、文化

從清光緒中葉到日據末期的六十年間,臺灣所設立的鸞堂在一百五十所以上,共扶出的鸞書近二百本,換言之,平均每年就有三所以上的鸞堂設立,數量驚人,這些遍佈南北城鄉各地的鸞堂其社會、文化意義引起不少學者重視。1980年代,宋光宇、陳主顯皆探討鸞堂善書的價值,他們基本上都給予正面的評價,不過,他們也認為鸞書所宣揚的倫理道德較為保守。1990年代宋光宇發表許多論著,探討鸞堂的特質,他認為臺灣早期的鸞堂與地方士紳的關係密切,而士紳設立鸞堂的目的,在於透過宣講善書來教化庶民百姓,而這其實是繼承明清以來士紳教化活動的傳統。然而,教化庶民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方式,為何士紳會特別鍾情於鸞堂呢?宋光宇指出,扶乩最大的特色是證明有神的存在,在扶乩過程中常會有過世的鸞生說明他因為熱心於鸞務、宣講教化、慈善救濟,死後因而成神,在鸞書中大量充斥著這一類成神的故事,這對於士紳文人是一個很大的鼓勵,也是他們積極參與鸞堂活動的文化動力。此一見識頗為獨到,但除了個人成神以不朽外,參與鸞堂也可以讓自己的祖先得到超度,成為神明,也可澤及子孫,這對祖仙崇拜與家族觀念強大的中國人而言是極重要的。

在宋光宇、王見川的研究基礎上,李世偉探討日據時期的鸞堂結社與活動,他宏觀地將鸞堂放在「儒教」的脈絡中討論,在日本對臺灣的殖民統治時期,受儒家教化影響的傳統知識分子為了保存傳統文化,而成立詩社、文社、善社、鸞堂等組織。他的研究獨到之處在於將詩社、文社、善社、鸞堂等視同為「儒教生態圈」,充分地呈現彼此獨立而互動的關係。當然,將鸞堂視為「儒教」曾引起學界的爭議,但從日本的官方調查與鸞堂的自我認定,是有其根據的,1999年南部數十個鸞堂成立「中國儒教會」,更可見一班。就歷史縱深看,鸞堂也是儒家「宗教化」與「民間化」的產物,至今不絕,這些論點為學界帶來有意義的討論。

此外,也有學者則針對鸞堂文化的社會心理、社會思想、倫理教化、社會控制等加以討論,顯示鸞堂的宗教體系是與社會緊密結合的,甚至與當代政治有些互動關係。


鸞堂人物

鸞堂以「聖教」自居,清末至戰後初期的鸞生有許多是地方士紳文人者,具有一定的名望,也些甚至還得過功名,如宜蘭進士楊士芳、舉人李望洋等與地方鸞堂喚醒堂、碧霞宮等關係密切。王見川討論過曾任甘肅知縣、宜蘭仰山書院院長的李望洋參與新民堂的鸞務,其鸞職為「校正兼總理」。一手催生與發展「儒宗神教」的楊明機,是日據中期至六十年代極重要的鸞手,王志宇經由訪問關係人、田野調查,探討楊明機的生平,及其所創的「儒宗神教」初期是以三芝智成堂、臺北贊修宮、竹山克明堂為基礎,逐漸發展起來,其發展模式是他透過血緣、擬血緣團體為核心展開的。宋光宇則注意到楊明機將民國時期的道院、一貫道等神學思想,融入其所著作的鸞書中,豐富了鸞書的內涵。王見川進一步推測楊明機在民國四十年代加入、信仰一貫道的情況。王志宇則更詳細地分析楊明機與各教派接觸援用的情形,並依此探討民間宗教的神明變化。

臺中武廟明正堂及著名鸞書《鸞友雜誌》的創始人王翼漢,王志宇曾親自訪問過他,對其生平大略、宗教活動作了基本的介紹。王見川則在此基礎上,配合《鸞友雜誌》及《中華民國道教會會議記錄》,進一步探討他參與中華民國道教會,並在軒轅教擔任幹部,尤其是任「神廟委員會」主委,負責聯繫臺灣地方廟宇與軒轅教的交流。

從以上鸞堂人物的研究可以看出,他們善於吸收各種宗教資源,並整合到自身的宗教系統中,或藉此來擴張其宗教勢力,這其實是民間宗教的一個特質。另外,鸞堂還有一些重要的鸞生如杜爾瞻、林六善等人,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。

總體來看,臺灣的鸞堂研究與時具進,尤其在近十年來取得很大的成積,其原因是研究者受到人類學田野調查的影響,在各地田野現場取得大量的鸞書的史料,再者,由於日據時期重要報紙《臺灣日日新報》的充份運用,使得日據時期的鸞堂研究成果最為豐盛且深入。在討論的主題上,從早期信仰的介紹、鸞書的內容,到鸞堂的歷史起源與系統、鸞堂的吸引力、士紳的教化、儒家宗教化等課題,越漸多元。

文章出處(找不到引用網址):http://gava.pbwiki.com/LoanT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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